摘要：2013年時，帕爾默抱著開玩笑的心態(tài)發(fā)明了“狗幣”，到了2017年，市值達到了20億美元。那段時間，在散發(fā)著霉味的地下室里，他每天盯20個小時的K線圖，連上廁所都抱著電腦，只睡4個小時的覺。朋友所說的“好日子”，指的是2017年9月底到12月初短短3個月里，比特幣漲到了歷史上的最高點，12萬5千元一枚。...

最近天天失眠，全是一條曲線惹的禍。

這條曲線是比特幣兌換人民幣的價格變化圖。如果把這條曲線比作山峰，恐怕很難在現(xiàn)實世界里找到如此陡峭的山體。在2017年11月，比特幣只用1個月，從一枚5萬元暴漲到12萬元的“山頂”。在那之后，它又從“山頂”墜落，在兩個月里，一度跌回5萬元以下。

今年春節(jié)，這條曲線向上稍有爬升，但在2月22日這一天，再次下跌近萬元。

“市場對韭菜們的收割開始了?！背蠲伎嗄?。在暴跌行情里，他經(jīng)歷幾次爆倉，所有數(shù)字貨幣化為烏有。

他自稱是幣圈里的“小韭菜”。進入幣圈前，他是一個初中文憑、裝卸貨物的工人，每個月工資2800塊。沒錢的時候，喝1塊錢的礦泉水還要找人借錢。從2017年開始“炒幣”之后，在兩個月里賺了120萬元。他差一點真就改變了自己的命運。

如今，這個百萬富翁“一夜回到解放前”。但狂熱之中，誰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是最后的那根韭菜。

發(fā)大財

“幣圈XX”，告別了3年前的那個“打工XX”。

他廢棄了打工時常用的qq號，丟掉用了多年的爛手機，買了一部iphone7plus，還擁有了一臺1萬多塊錢的頂配臺式電腦。

現(xiàn)在，“幣圈XX”的微信里有數(shù)百個群，并且“非幣圈人不加”。在其中一些群里，他還是意見領(lǐng)袖，常常發(fā)表對行情的判斷，以指引新進場韭菜們的投資方向。有人還喊他“老師”或者“前輩”。

實際上他并不老。他出生于1992年，父母都是江西的農(nóng)民。初中畢業(yè)后，他南下去東莞打工，在一家工廠當倉管員。他身材瘦弱，不善言談，常常被安排最重的活，“每天在滿是灰塵的地下倉庫里搬東西”。

2015年，他被女網(wǎng)友騙入杭州的傳銷機構(gòu)，逃出來后，又加入了一種名為“資金盤”的龐氏騙局，為此透支多張信用卡和現(xiàn)金貸，總共有30萬元。到了2017年春節(jié)，他躲在外地不敢回家，只能靠吃泡面度日，因為通訊錄里的所有親友都收到了催債短信。

“要是沒有比特幣，我可能這輩子都翻不了身。”他說。2017年，一個以前一起陷進騙局的朋友找到他，說“玩資金盤已經(jīng)過時了，現(xiàn)在流行的是炒幣”，還說賺了100多萬，邀他一起過去“發(fā)大財”。他想都沒想就去了。

朋友給他租了一間地下室當工作室。第一次去時，他在地下二層拐了10個彎才找到自己的房間。屋里十分之一的地方，被暴露在外的熱力管道占據(jù)。

朋友在那里給曾文上了一次“虛擬貨幣課”。地下室里特有的霉味，讓他想起當年聽傳銷課時同樣破舊的屋子。朋友跟他解釋什么叫比特幣，講“去中心化”和“區(qū)塊鏈”，他都似懂非懂。直到朋友說“做這個比干傳銷掙錢多了，還不犯法”，他才激動得連連點頭，因為“越難懂，相信的人越多，而且聽不聽得懂不重要，重要的是能賺錢”。

他太渴望賺錢了。當初注冊現(xiàn)金貸的手機，他一直不敢開，不然銀行和催債的人會把電話打爆。朋友借了他5000塊錢，他就用來炒幣。

2017年，比特幣上萬塊錢一個，他炒不起，就去炒其他的山寨幣。他用朋友淘汰的一臺筆記本電腦，低價買幣，高價賣幣，自學“波段操作”和“杠桿交易”。

“慢慢就明白了幣圈是怎么回事，懂不懂區(qū)塊鏈根本一點關(guān)系都沒有，主要就看哪個幣會宣傳，哪個幣就會漲?！彼f。

他看到的最顯著的例子，就是澳大利亞的杰克遜·帕爾默創(chuàng)造的“狗幣”。2013年時，帕爾默抱著開玩笑的心態(tài)發(fā)明了“狗幣”，到了2017年，市值達到了20億美元。

他也炒過狗幣”，“一個開玩笑的根本沒什么實際作用的幣，一樣能漲幾百倍。這可確實比傳銷好賺錢多了?！?那段時間，在散發(fā)著霉味的地下室里，他每天盯20個小時的K線圖，連上廁所都抱著電腦，只睡4個小時的覺。

2017年是比特幣的狂熱之年，全年最高漲幅達到1700%?！盎旧厦刻鞉陜膳_iphoneX的錢?！彼f。

2016年底到2017年10月期間比特幣幣值一路飆升，沖破6000美元。數(shù)據(jù)來源/美國彭博

那段時間，他過上了打工時夢寐以求的生活，他基本實現(xiàn)了吃飯自由和買衣服自由，“想吃什么菜就吃，想買多少錢衣服就買”。以前為了幾塊錢在QQ里轉(zhuǎn)發(fā)各種廣告，現(xiàn)在跟人在微信里“談投資項目”。

他實現(xiàn)了許多人生中的“第一次”。第一次去洗腳店洗腳、第一次買iphone、第一次坐飛機、第一次參加幣圈聚會……他還清了全部債務，給家里買了電視機、電冰箱，還給父母買了養(yǎng)老保險。

相比物質(zhì)上的“脫貧”，精神上的改變更讓他振奮?！耙郧霸诠S里打工，別人不會拿正眼看你，甚至都懶得知道你的名字。”但現(xiàn)在，他參加幣圈人組織的聚會，“坐在過去只有參加婚禮才有機會坐的酒桌上吃飯”。說話時，別人會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。

一夜返貧

暴富的感覺讓他沉迷。他專門回去見了3年前一起打工的工友，對方在他最困難的時候請他喝了一瓶1塊錢的礦泉水。他一直記在心里。

對方還是老樣子，干著和以前同樣的工作，3年里工資上漲了200塊錢。他們在廠子附近的餐館里吃了飯，他點了幾道店里最貴的菜，買了單。離開時，他感嘆，“兩人已經(jīng)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”。

“從前我過慣了窮日子，覺得那樣生活下去沒什么，直到炒幣后，心里才多了一種感覺，這種感覺以前沒有過?！彼堰@種感覺總結(jié)為“希望”。

“人一旦有了希望，就會努力想過更好的生活?！币郧霸诠S打工，存10萬塊需要10年，這讓他幾乎看不到希望。但如今，他在兩個月里就掙了120萬，仿佛一下子進入了新世界。

這幾乎是那段時間里比特幣給很多人的共同感受。北京的朋友早在2012年就聽說了比特幣，那時用顯卡就能挖到比特幣，100多元一個。他當時只是大學生，抱著好玩的心態(tài)買了5個，等漲到了1000塊一個的時候賣了，之后就再也沒關(guān)注過比特幣。

直到2017年比特幣漲到了人盡皆知的價格時，他才想起來，并且后悔不已。他感覺曾經(jīng)離新世界的大門只有一步之遙，可惜最終沒有跨進去。到了他參加工作，并且比特幣已經(jīng)漲到了10萬塊錢一個的時候，決定重新進入這個市場。他用準備買車的錢，買入了兩個比特幣，小心翼翼地記下私鑰，決定等它們漲到100萬一枚的時候再賣。

更多人在見證了比特幣造就的“奇跡”之后跑步進場。根據(jù)coinmarketcap網(wǎng)站資料顯示，在2017年1月，虛擬貨幣全球總市值為176億美元，一年后暴漲46倍，達到8138億美元的最高點，與蘋果公司市值相當。

朋友也是在這一時刻入場的，他付費加入了一些“炒幣大佬”們的群，很快被刷新了三觀，“我自己也炒股，股票要是收益率有20%，我就高興得跳起來了，但這在幣圈還不及一個零頭”。

“幣圈里面，一個人炒幣從‘屌絲’到上億身價的故事比比皆是，我突然覺得以前勤懇工作簡直是在虛度人生。”他辭了職，賣了房子，變現(xiàn)了100萬，然后投入到幣市里，用10倍杠桿做起了期貨。

他堅信自己不是韭菜，而是“擁抱未來的人”。他買了四臺電腦，分別用來看不同幣種的價格走勢，又用上了3部手機，一部用來接收群里的信息，一部用來接電話，還有一部用來接收最新的咨詢推送。

但現(xiàn)實是殘酷的。在歲末年初的多次震蕩中，他接連爆倉。

他也在這一時刻遭遇爆倉，3000多個ETC和7個BCH虛擬貨幣頃刻間化為烏有。賺錢的賬戶數(shù)字是紅色的，而虧損的賬戶數(shù)字是綠色的。他的賬戶里多了幾個巨大的綠色的0，意味著他又回到了一無所有的狀態(tài)。

“那幾天整個人像僵尸一樣，盯著天花板整晚整晚地發(fā)呆?！敝挥性陴I了時，他才會動一下手機，點一份外賣。現(xiàn)在，一度不再考慮的事情又浮現(xiàn)在他腦海里，比如每個月要交的100塊錢手機話費和1500塊錢的房租該從哪兒弄。

他只好回到老家?？紤]再三，他覺得還是應該跟父母坦白，說自己虧了120萬。父母把眼睛瞪得老大，半天沒反應過來，“啥？120萬？”

“那天我爹差點心臟病發(fā)了，賺錢的時候覺得我很有出息，現(xiàn)在又覺得我很沒用。”他說。

到了2月5日這一天，比特幣一路下行，相比于最高點，跌到了約45000元一枚。虛擬貨幣的全球總市值蒸發(fā)了約5000億美元。

能否東山再起？

迅速返貧后，另一個壞消息是，他發(fā)現(xiàn)他“已經(jīng)回不到過去的生活了”。

多年的打工經(jīng)歷，使他養(yǎng)成了不自覺關(guān)注招工廣告的習慣，但他很沮喪地發(fā)現(xiàn)，再也沒法像以前那樣干活兒了。

“這就像你抽慣了20塊錢的煙，再抽回2塊錢一包的煙就不習慣了?！痹恼f。臨近過年，他本可在當?shù)毓S找份工作，但一想到就在1個月前，1天就可以賺打工1年賺的錢，又想到在塵埃中搬磚的經(jīng)歷，他就“不甘心得想哭”。

他不想就此放棄，把“好日子”的回憶當成燃料，勸自己堅持下去。他反復地談起此前經(jīng)歷的那些“第一次”。比如第一次洗腳時，他一下子付給服務員1000塊錢，后來還和對方一起去KTV唱歌，在旋轉(zhuǎn)的閃燈下，兩人搖骰子、喝啤酒。

“當時很快樂?！彼f。以前在工廠，平均10個工人里只有2個女生，他很少有機會同異性說話，也不太敢。有女生陪他一起唱歌，還愿意聽他講故事，這讓他很開心。但這段回憶最后“斷片兒了”，因為他過去打工時喝酒的機會太少，酒量沒練出來，很快就喝醉了。

朋友沒法靠回憶堅持，因為他“從一進入幣圈，比特幣就一直跌，就沒有快樂的時候”。微信聊天時，他發(fā)出的最多的表情，是一張從電視劇《神探夏洛克》里截取的夏洛克跳樓的動態(tài)圖片。

“好日子沒了?！迸笥阉f的“好日子”，指的是2017年9月底到12月初短短3個月里，比特幣漲到了歷史上的最高點，12萬5千元一枚。

幣圈的知名財經(jīng)博主XX ，在微博上有10萬粉絲。他形容那段瘋狂的時間，“當時所有幣圈的人幾乎都默認，只要買新出的幣，就肯定會漲”。

他覺得比特幣的暴漲都是相似的原因。幣圈開創(chuàng)了“炒空氣”的先河?！艾F(xiàn)在的幣有一千多種，99%都是在炒空氣?！彼f，“很多虛擬貨幣都是國內(nèi)人搞的，團隊請人寫個白皮書，吹得天花亂墜，再隨便建個官網(wǎng)，放幾個外國人頭像，然后就開始在電報群、微信群里拉人了，所謂的項目都只是空氣，但就算知道是空氣，也都有人去買?！?/span>

在內(nèi)部的亂象之外，外部的政策也在打擊虛擬貨幣。國內(nèi)在2017年年底陸續(xù)發(fā)布關(guān)于比特幣的禁令，加上全球多個國家對比特幣進行管制，導致接下來的暴跌。

不過那些風雨沒擊垮一些人長期持有比特幣的信心。一份“守幣人宣言”在幣圈的忠實信眾間流傳：“利空將至，我從今開始守幣，至死方休。我將不拋幣、不套現(xiàn)、不做空。我將不看價格，不問漲跌。我將盡忠持幣，生死不拋?！?/span>

就是這樣的“守幣人”。對于監(jiān)管政策，他說自己“不看、不管、不問”，已經(jīng)進入了“佛性持幣”的境界。支撐他的是一種類似于宗教般的信念，就是“區(qū)塊鏈必將是改變未來的技術(shù)，比特幣必將暴漲”。

他也一樣。他覺得自己沒有別的選擇，只能選擇相信。經(jīng)歷了爆倉之后，在2月6日這一天，他的全部資產(chǎn)僅剩1千多個山寨幣，每個跌到1分錢。

盡管如此，他總覺得自己還能“東山再起”。春節(jié)后，他的虛擬貨幣資產(chǎn)回升到2萬元，讓他似乎又看到了希望。從此，“掙100萬只是小目標了，2018年的目標是掙1000萬”。